生活就是这样

刚进大学那会儿，对大学老师有一种特别的崇敬，尤其是对那些满腹经纶、才华横溢的中青年教师。但令人不解的是，这些在讲台上指点江山、气度不凡的成名或未成名的学者们，课间休息时，与我们这些崇拜者谈论得最多的，不是天下大势或文坛走向，而是在我们看来多少有些生疏隔膜、有些俗气十足的房子、票子、孩子和职称的问题，并且每每情不自禁地表现出牢骚满腹、愤世嫉俗的冲动模样。

等到我毕业留了校，才明白在生活面前是没有人能够逃脱，能够遁世般地清高起来的。常常是你潇洒不了几天，在同事的关注和父母的催促下，你就得开始考虑婚恋嫁娶，接着就是求人给你分房。靠刚毕业那几个工资，你是娶不回老婆，也置不起家当的。一不小心你就会有了孩子，那花销就会更大，滋补老婆，喂养小孩，雇请保姆，你会发觉住房更挤，口袋更空。而且最怕的就是小孩生病，因为除了心疼孩子，你还得心疼钱。职称更是不可小视，它不光涉及到脸面名声，更关系到能拿多少钱，分什么样的住房，甚至牵扯到公差时能不能坐飞机，能不能报卧铺。

其实问题不在这里，房子再大也会嫌小，钱挣得再多还是不够花。问题的关键在于，往往你最需要一样东西的时候，你却无法得到它；而当你不再需要它时，它反倒翩然而至，让你哭笑不得，悲喜莫名。

和我同届毕业赴西藏山南工作数年的林君，凭着他在民间文学研究方面的不俗成绩，又调动回母校中文系研修、执教。由于没有职称，申报科研课题时没有份量；也因为职称问题，一家三口外加老母，还挤在一间既无厨房、又无卫生间的集体宿舍里。熬夜备课或赶文章时，常常得搬起小饭桌到走廊的路灯下用功。一片无人打扰的空间，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，是林君现时最大的心愿。

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已年届花甲，现正准备办理退休手续。他年轻时有过林君相同的感慨和愿望。不过更多的是，他在对现在的待遇感到宽慰的同时，时常会发出挥之不去的迷惘和慨叹。三室两厅的住房，对子女都已成家的老两口来说，只会时刻触发起“空巢”的凄清感。按导师的感叹，教授职称若是早几年评上，对他的教学、科研作用会更大。

这又让人联想起不久前在古城西安小食街时的一幕。源于北宋年间的西安羊肉泡馍，风味与食法均别具一格。泡馍用的馍饼系生面烤制，结实而有份量。食客自己先用手把碗里的馍细细掰碎，厨师再加工冲入调料与肉汤，品尝时只觉风味独特，尤其是口劲十足。餐桌上正大快朵颐时，主人随口而出的一句当地的俗语，让人回味良久。这俗语叫做：“有牙没馍，有馍没牙。”意思当然是再明白不过的。当你牙口好正能吃也正要吃的时候，没有馍给你；而当你不愁馍吃的时候，你却老得牙也没了，什么也嚼不动了。